从忘忧园出来已经是二更了,郑七的马车好好地停在忘忧园的门口,郑清委委屈屈地做了一晚上的马夫,在外边吹着凉风打着喷嚏,眼见着主子和弟弟出来了,赶紧收起瞌睡虫爬了起来。
“这段时间里,府里没出什么事情吧。”郑七坐进马车,脸被阴影遮住,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同刚才是大不相同了。
“回七爷,小的出来在外头也没闲着,一直等着府里报信儿,府里倒是没怎么样,皇宫里头倒是有一桩棘手的事情要等着七爷处理。”
“圣上这就坐不住了?朝贡可还没开始呢---”郑七冷笑一声:“那就去皇宫。”
“好嘞爷---”郑清脆生生一应,紧着就赶着马车“嘚嘚嘚嘚”地跑起了路。
夜近三更,夜露已降,初秋的深夜潮湿又阴冷,昭宁宫,不,现在该叫和远宝殿了,和远宝殿里的依旧灯火通明,皇帝晋永瑞疲惫的身影在窗前若隐若现。
“臣,郑七,叩见圣上---”郑七回了皇城,直奔和远宝殿。
“郑七?”晋永瑞强忍住不翻白眼,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
“圣上这个时间还在劳作,怕是手底下官员办事不够积极妥当,才让圣上如此疲倦操劳。”郑七拜过皇帝,也不等皇帝叫他平身,自己便站了起来,他凑近皇帝的桌案,灯笼里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对比着一看,原来这是一张与皇帝极其相似的面孔,只不过,晋永瑞周身透出的沉稳和霸气,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则是狡猾和凌厉。
俨然是黑白双面的对比反照。
“叫朕一声皇兄就这么困难?”晋永瑞叹了口气:“还编出来郑七这么个名字,怎么,永宁这名字就这般叫你难堪?”
原来是晋永瑞的弟弟,传说中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又丑陋无比的晋永宁。
“臣弟不敢---”晋永宁颔首道:“不过是外人都道这晋永宁自幼便遭人毁容,医治良久也是无果,最后还是破了相,和咱这张脸也是不符得很,难免会被人不信任。”他又凑近了些,目光里透出几分戏谑。
“少跟朕贫嘴---”嗐,晋永瑞果然是个好脾气的哥哥。
“皇兄这么急着召我,该不会是想叙一叙旧吧---”晋永宁很是随意地歪坐在旁边休息的卧榻上,果不其然又被晋永瑞训了句“坐没坐相,不成人样。”
“朝贡的日子还没到,银虎国就开始不安分了。”晋永瑞叹气道,随手将鹿皮毡卷丢了过去:“你看看,这都什么话。”
鹿皮毡卷是银虎国专门用来递交奏章的玩意儿,材质取自鹿皮和羊毛,自然也是有一股辛辣呛鼻的膻味,晋永宁一把接过鹿皮毡卷,又皱着眉头把手伸出去老远,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阅读。
“什么叫不是该狩猎的季节?什么叫狼群如灾,牧民羊群死伤成片---”晋永宁收起刚刚玩世不恭的德行,开始研究这奏折:“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完颜朗也做得出来?”
“朕怀疑并不是完颜朗做的事情,而是有人动过手脚。”晋永瑞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十分无奈和疲倦:“银虎的探子前几日递了消息,据说这银虎实际上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掌控着的,完颜朗沉迷于北传的道教,整日在雪山中炼丹取药。”
“呵,倒也不算个新奇事情,”晋永宁轻蔑一笑:“臣弟还听说,那完颜朗虽是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人物,可性子却格外柔软,见不得大事故,如今这天下已经易主晋安,他难免会念及故人,陷入思念无法自拔的人,不过也就是这样。对吧皇兄?”
“……”晋永瑞一时失言,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弟弟话里话外透出的讽刺和警告,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他身为这七州十九郡的君王,自然不该困于琐碎绵延的情感。
“皇兄也不必多虑,臣弟替您走一趟便是。”晋永宁点到为止,也不多讲:“挂着郑七这样的名字,再加上一些易容的小把戏,自然是比皇兄亲自探查要高效得多。”
晋永宁离开了和远宝殿好久,皇帝也没能合上眼好好休息,他寝殿的卧榻上辗转反侧:他家里原本有兄弟姊妹八个人,他和弟弟是三夫人生得庶子。当年的晋府还不过是东海平平常常的人家,父亲做官也不过位及四品,后来平帝继位,家父又在西邑一战中立了大功,便一跃成了东海侯。母亲虽是侧室,却也是个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的和婉佳人,他比弟弟要幸运得多,在生命的最初十年间都有母亲照顾和疼爱,弟弟就可怜得多。
或许在弟弟的记忆中,母亲的印象更多是一张美丽却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一双深情温和的眼眸中写满不舍和对死亡的恐惧。
晋永宁也做噩梦了。
他梦见那十几年前那个魔鬼一般的夏夜,暴雨瓢泼,电闪雷鸣。他缩在哥哥的身边给母亲请安,却发现那张美丽温和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眼睛狠狠地凸了出来,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咕噜声;手指弯曲,青紫的手臂胡乱颤抖着。
“娘亲---”他抽抽搭搭地尖叫着,一旁的哥哥死死地抓住他不让他扑到母亲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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