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去哪里,臣妾都跟着。”杜灵霄一面应着,一面挽住殷祉明的手搀扶着这醉酒的皇帝。
出了后殿,正赶上乌云密布,阴风乍起,冷风掀起杜灵霄披着的织锦大袖,她不禁打了个寒噤,有些委屈地将目光投向殷祉明,殷祉明,神色冷淡,仿佛瞬间成了一尊铁面的神佛。自后殿出来没几步便是桃源仙境般的后花园。此时虽是冷风阵阵,可浮着片片莲叶的池塘却平静的不见一丝涟漪,静的仿佛寒冥观后山深不可测的月潭。城外震天的喊杀声远远地传过来,入耳却仿佛只是孩童嬉戏玩闹的声响。
“灵霄,你看着这潭水,看似平静,实际上不知多少弱肉强食和腥风血雨埋在这深潭之底。”“可是长姐,这潭水究竟有多深才瞒得住那些不堪之事呀”
杜灵霄没由来地想起许多年前与杜凌尘在月潭游玩时的场景,当时的她正直豆蔻年华,自幼一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专门请了楼兰的舞娘研习舞蹈,年未及笄就声震帝京。杜凌尘虽为长女,为助杜勉坐稳亚相之位,不得不假扮男儿日夜习武钻研兵书,杜灵霄在外也只得称她为长兄,那次月潭之行,是姐妹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游的记忆。“这潭水要有多深,才藏得住那许多的悲惨啊。”杜灵霄失了神回忆着,喃喃自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杜凌尘到底说过什么。“该死,我竟在为那个已经死了的贱人伤神。”
“朕活了这几十年,竟然是第一次这般心静地在这后花园吹风。”殷祉明笑道:“又到秋天了。”
“圣上,秋季天寒,早些回殿中歇息吧。”杜灵霄劝道。
“当日萱贵嫔的事情,与你可有关系?”殷祉明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看上去格外孤独。
“萱、萱贵嫔?”杜灵霄措手不及:“圣上您忘了,臣妾早已查明,是胡氏在----”她话说了一半,便被殷祉明幽深眼眸子散出来的寒光生生吓得憋了回去。
“你不愿说也罢。”殷祉明忽然笑了笑:“云卿儿,这么多年朕一直都宠着你,凡事都会先想到你,胡相三番五次提醒朕不要把后宫的影响带到前朝,可是朕怎么也不肯听,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圣上的决定什么时候都不会错的。”杜灵霄不敢多言,心里暗暗地骂着那胡蕴瑶,也不知受刑前都乱说了些什么话。
“那你为什么还是不会知足啊---”殷祉明叹了口气,杜灵霄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好闭上了嘴巴。
“要是杜凌尘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她的暴脾气指着朕的鼻子骂的。”殷祉明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喝多了的状态:“那么性子直的一个人被朕生生关在着深宫大院那么多年,一定会怨朕、怪朕的。”他眼眶微微泛红,脸上挂着杜灵霄从来没有见过的伤感和悔恨。
“圣上,姐姐不会怪你的…”杜灵霄一向伶牙俐齿,可是看见这样的情景她倒是失了话头,心里头又酸又疼,看着眼前她费尽心机才靠近才留住的男人一心只念着她那早已亡故的姐姐,她那些温柔动听的安慰的话,统统都憋回了心里,空气一时安静无比。
天越来越阴沉了,城外震天的喊杀声依旧气势不减。虎骑军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孙安河负了伤,从马上摔下来,被弟兄们抬到了城楼上边,依旧忍着伤痛计划着突围反攻。
“孙将军---”城墙下某人一边喊道,一边伸手挽枪挑开一个南魏士兵,孙安河强撑着站起身向下看去,少年张扬的笑脸刺伤了他的眼睛和心,原来是当年杜凌尘丧礼后,不满南魏皇帝对虎骑军安排后离军出走的连峥,连峥是他有一次打猎时捡回来的孩子,孙安河一直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他,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转身就投奔了东海侯,助贼叛国,助纣为虐。
“逆贼!”孙安河气得腹内翻腾,一口鲜血涌了出来,那一刹那他真想翻下城墙和这不争气的连峥同归于尽,可是想一想虎骑军只剩下他一名领将,若是他一时冲动去了结冤仇,自家的残兵败将必然当场化作一盘散沙,被敌人打到溃不成军。
“按理我该叫你一声大哥---”连峥在城墙下喊道:“想必将军也不愿认我这弟弟了,”见孙安河并不理会他,他便补充道:“也罢,好歹也想一想这虎骑军的弟兄,南魏殷氏已是穷途末路了,何苦要他们给那皇帝陪葬---”
“你背家叛国,合该自刎,有脸到老子这里堂而皇之地讲这些屁道理。”孙安河大怒,不顾正在流血的手臂和肩膀,提着刀便冲下城楼,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连峥毫不畏惧他汹汹的杀气,从容应敌,几个回合下来,孙安河早已筋疲力尽。泥土的潮湿气越来越重,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终于,连峥回手一个漂亮的“断魂斩”穿透了孙安河的左胸,鲜血涌上喉咙的那一刻,竟让孙安河怀念起草原春天万物复苏的美好。
“送我回家吧。”孙安河呓语般吐出一句沾了血的话,眼神渐渐地散了。连峥脸上年少轻狂的笑意逐渐褪去,化成苦笑:家?哪里还有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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